alcohol / 路尘深

[谢沈/初夜]短长 玖

沈夜坐在亭子里听雨。

他本意仅在此小憩,却不想被这忽来的雷雨困住。

其实也谈不上困住,雨碍不到他。但落雨洗刷过的山间,较之烟火气浓重的镇子,使他胸中的沉闷感缓解不少。亭子坐临山涧,风雨摇乱水面,游鱼亦间或探出水来,看上去自成了一派热闹景象。

这儿的鱼倒活络……谢衣养的鱼长大了点,约莫有一指半长了。鱼类不分饥饱,喂得也少,所以长势很慢。若在这抓两条喂猫的话……用法术封起也不是不行,但要带回去还是太麻烦了。他不想大费周章做这么无聊的事情。

沈夜不曾思及的是,一个人倚着阑干仔仔细细地打算这样的小事,原就是一件十分无聊的事情了。

比起往日事务繁忙的时候,如今手边多是些无关紧要的事,并不需要放在心上。因而不留意便忘却了。像是到当下小腿再度疼痛至难以成行,才想起该叫谢衣替他做个偃甲椅。

 

沈夜正无聊着,忽有一名路人匆匆步入亭内。除去藤笠蓑衣后,显出女子身形。女子放下背后琴匣,转向沈夜所在的方向,阖目朝他略行一礼。

细致地以软布拭净琴匣边缘的水渍,盲女抱起琵琶,随意拨出几个音后,奏了一曲。沈夜不大精通乐理一道,不识得下界乐器,但也能分辨这支曲子将金石之音作得婉转绵长,伴着此时渐疏落的雨声,更显得意境旷远。女子双目微睁,被低垂的鬓发遮挡,虽知其不能视物,眉目间仍似含情。

这指尖弦上,分明俱是思乡意。

 

“即已来了,何不出来。”

谢衣敛去术法,从隐蔽处走到沈夜身边坐下,将尚在滴水的伞收在一旁。雨刚停不久,女子已远去了,而山林之中,仿佛依旧徘徊着那寂寥的音色。

“不敢打搅师尊奇遇。”

“我自然知晓那位女子并非凡人。”

“镇子里的确有关于女乐师的轶闻流传,不想竟是真事。”

谢衣在镇上探知到沈夜灵力残余,一路寻至此地。探循之术乃是他身为初七时最早受训的技巧之一。他还知道沈夜方才在他们曾经暂居的小屋外的桃花驻足过片刻。现正是桃花极盛的时候,谢衣肖想着立于灼灼花树下的沈夜,稍稍有些遗憾自己错过了将这等美景纳入眼底的良机。

“此类精怪大多记忆散缺,仅凭一缕执念吊着,亦无邪念影响生灵。”谢衣语带调侃,“师尊所遇,换作旁人,便会为镇民口中的志怪艳谈再添一笔了。”

沈夜没有回应这个玩笑。

他凝望着天际间遥远的某处,问道:“你逃往下界的那些年里,有没有想过回去?”

“我明白在未能寻到突破僵局之法前,断不能回去。可每每看见满月,念及故乡,总是令人心焦。如果那个时候我因什么意外死去的话,或许也会化作那样的东西。”

谢衣?流连在荒僻无人的地方,逮着谁就开始深情地吟诵——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现在你没有阻碍了。”脑内浮现出的假设实在太过有趣,沈夜转过头来时嘴角尚留有未来得及收起的笑意,“你回去吧。”

“流月城虽说没有了,只要人在,龙滨屿也是一样的。那里正值用人之际,你去,多少能帮衬些。只需如此——”

沈夜的指尖点上他的脸颊,掩住了他右眼下血色的魔纹。他的神情重又恢复得淡漠了。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倘若不愿担当要职,赋闲亦可。不过听报那儿的大祭司殿修得相当不错,不妨去看上一看。”

“师尊会与我同去吗。”

“罪人已死,怎可能再出现。”

“我也是早已死去的人了。我不会再离开师尊。”

沈夜托起他的脸,冷笑道:“那你是要继续待在这跟我等死?瞳死后、”他顿了顿,“我想你也猜到了,廉贞祭司与七杀祭司皆已身故。小曦被我杀了。”

“没有瞳,你以为你身体里的蛊虫还能活多久?”

 

“我很清楚。”

谢衣闭上眼睛,用自己的手覆上停在他脸颊的沈夜的手。他的语气里几乎全无惊疑的意思。

“所以师尊以密文记录的那些蛊术相关的典籍,是打算留予我参看的吧。”

“我不曾真正研习过蛊术,所能记下的仅是最最粗浅的入门道理。小毛病你自己就能应付,但为你续命的重要蛊虫的处理,该从何处着手我毫无头绪。”

初七是瞳手下的奇迹。因此他不像华月,以及其他编号的傀儡般拥有那样长久的稳定性。瞳培育出的用以维持他生命活动的奇特蛊虫,能力强大,相应的寿命也要短暂得多。上一次的更替是在六年之前,还剩下多少时间,他和沈夜都算得出来。

依瞳与华月的心思,那两人至此并不难料。但小曦……这必不是沈夜愿意被人提及的事情,即便心存疑惑,谢衣也不想多问。

见他闷声不答,沈夜的语气略和缓了些。

“名义上七杀祭司座下没有弟子。然而瞳并非吝于授业之人,想来总会有人多少受过他教导,虽说今时今日不知几人敢于承认……”讲到这里,沈夜稍显烦躁地以指节狠狠擦过太阳穴,“他遗下的典籍手札应不致有损。你之天资,有心想学,掌握应对之法不是难事。”

不一定能像沈夜说的这般顺遂啊……

再者说,自己的问题尚且不算紧迫,反倒是沈夜的病症,才是真正燃眉之急。

谢衣摇头,“我不会离开。”

他不禁难过起来。沈夜从来都是这么固执,但凡是他不愿听进去的话,重复千百遍也无法令他动容。

沈夜带着浓重的倦意叹了口气。

“你同我耗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意义。”

“不是完全没有办法。五日后是每月海市开市之期,我已设法取得印鉴。届时于奇珍汇聚之地,一件祛除浊气的法宝当不会太难找。往后再寻一处木灵繁盛之地,有同源灵力相辅,对缓解病症亦有助益。”

终究不过是拖延时日罢了。沈夜没能说出这句话。谢衣眼中的执着与不甘,都是他同样在对方身上体会过的感受。不同的是,面对将死的谢衣,自己曾做出的决定,是如今谢衣不具备条件,即使具备条件也绝对不会去选择的做法。归根结底,他是自业自得。而谢衣……在他眼前被更为漫长的痛苦和绝望一寸寸啃噬着的谢衣……

沈夜悲哀地想到——

击破他的理想。碾碎他一切充满希冀的,美好的部分。不论所愿为何,我对他做下的,始终是这样的事情。

 

“师尊。”

谢衣握着他的手略微使了劲,似乎是想借助这个举动将话语中的真意传递给他。

“我想和师尊一起活下去。或短或长的时间,都想和您一起活下去。单纯就活着而言,是不需要任何附加的意义的。”

“我有过许许多多想做的事情,也有什么都不想的时候。和师尊一起活下去,就是现在我想要实现的愿望。”

 

 

长长的静默之后,沈夜安抚地摩挲着谢衣僵硬的虎口。

“那说不定会是很久。”

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一句违心之言。但这也的确是被排除在所有他谋划的结局之外,甚至从未被他觉察的,他最隐秘的奢望。

 

END



我可真能拖是吗……

其实这个长度应该一发完结的,但这样肯定会被我坑掉()所以变成了现在挤牙膏一样的片段,连起来看惨不忍睹。

不过好赖是搞完啦!

谢衣大大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的那句我脑内的原版是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不敢黑谢衣大大文化水准,我还是自己笑笑((

 
评论
热度(11)
© 天邊線 | Powered by LOFTER